▲秋桃▽

【也青〗无题（2）

无题（1）
——————
（2）

   他初见到这个执着于往昔的男子，是在相思树下。

   彼时他正笑吟吟地与红线仙傅蓉打趣桃花野史，惹得暴力佳人一阵杠铃似的轻笑，然后毫不犹豫反身就给了他一锤子。他委屈巴巴地抱着自己脑袋大呼疼痛要人以身相许，却被人哼了一声翻个白眼当做回礼。

   落得无趣，他便百无聊赖地离开，兀自去寻找新的转世续缘任务。百年孤独，想来不过是弹指，几个任务的时间，却让他觉得似乎已经漫长过了成千上万个百年。

   自己本是苦情中人，却要教人欢喜，教人怎样爱恋，这本就是极苦的事。他却做得淡然，做得云淡风轻，面不改色；只是一身青色袍子下掩盖住的手却会总也止不住的颤抖，却被布料拙劣地掩盖。

   成功牵手的璧人们笑着在这粉色隽永的树下跟他道着谢，他堆砌一个城墙的假笑来，内心奔涌而起洪水一样真心实意的羡慕与祝福。红线弯弯绕绕于指尖跳跃，他是很优秀的红线仙了，他想着，有些迷茫，只是他自己的那个人啊，要什么时候才能在这里笑着与他牵手呢？
   就在这个时候，这位男子来了。

   男子名叫张楚岚，这是客户信息，他亲口告诉自己的。他带着一个朋友，看起来很着急，眉眼间藏着浓浓的情意，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啊，他有些恍惚，可现在……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张楚岚没有发现他的晃神，只是自顾自固执地介绍着情况，似乎拿定了他一定会接下这个任务。这样莫名其妙的笃定来得令他心烦，于是他一摆手，正准备傲娇地一口回绝这单明显看起来报酬很高的生意，却被他用一句话堵住了嘴。

   张楚岚定定地站在那里，叫了他的名字，目光如炬：“……你爱过人吗？”

   他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他会以此来胁迫自己帮他。是啊，他爱过，他忽然就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宛如猫咪锋利的爪子划过玻璃，刺耳难听，他也许是真的疯了，眼泪落下，他却依旧笑得猖狂。

   人啊，用眼泪来诠释欢愉，用微笑来掩盖悲伤，用自欺欺人，来割得自己遍体鳞伤。

   于是他答应了这个任务，表情顷刻间变得冷漠，却又很快淡然，最后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宣布着契约成立，要去他们最后到过的地方采集线索。张楚岚看他的表情看得心惊，于是他知道那个人拿给自己的情报或许并没有全错，自己赌对了，这个人，不，或许说，这只红线仙……

   真的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骄傲，优雅，暴躁……这些负面的正面的，褒义的贬义的，好的坏的，善意的恶意的词语，带着修饰的意味被人们用仓促或凝练的语言加诸在一个人名字的前头，仿佛为这人镌刻了一个标签。标签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然而这却是张楚岚头一次意识到——

   “有故事的”，这个标签，远远比其他来得深邃似海。

   （3）

   而现在，他们之间的契约关系面临着分崩离析的窘境。

   其实这不算是个意外，这是无疑的，说得更笃定一点这甚至已经成为了必然的存在。他此前也不是没有询问过其他的红线仙，一开始还有小狐狸们为了高额的赏金蠢蠢欲动，然而一上手就开始犯难，然后摇头，宣布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久而久之希冀变成了孤寂，满腔热忱浇成了透心凉，心中全是死灰麻木的绝望无助。就在这时因为任务特殊他遇见了涂山的最高管理层，那只高傲的九尾白狐，神色淡雅，陷入沉思，十秒后给出了“他”的名字。

   张楚岚欣喜若狂，带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去四处搜集有关于这只闻所未闻的狐妖的资料，所得评价皆是“尚可”之后方才安了一颗心，也按下了升腾的淡淡失落。

   事出必有因，她叫他来找他，绝不是无的放矢。他相信……于是他将自己所有的也是最后的一点希望全然寄托，却没想到一颗心最后还是跟着零落。

   “……为什么？”张楚岚问道，一身黑袍迫于主人的压力无风自动，他想不明白，如果连这个指定人都完成不了的话，他还能去依靠谁。

   “并无理由，”他极为淡然地转过身，抄起自己的玉色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玉色的桥头，“……她并没有转世的痕迹，你叫我如何去寻？”

   张楚岚哑然，显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明摆在台面上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可是……”张楚岚还想要再说什么，然而他却已经转过身。通告已经给出，爱不爱听是张楚岚的事，与他无关。

   这样怪异的情况实属难见，即使是他有心要帮这个可怜的男子了，只怕也是无从着手，有力没处使。

   唉，天下未能圆梦的有情人如此之多，多他张楚岚一个不多，少他张楚岚一个不少，如今这情况，到也算是苦涩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正想着，他素雅挺拔的背影已经远远的延伸至了桥尾，眼看着狐尾摇曳，张楚岚咬牙，知道要是留不下他拿自己就再怎样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他孤注一掷地抛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听闻你寻了那人百年，独守了百年的孤独。我与他曾经有着过命的交情，这样的线索，你要不要？”

   话音未落，眼前已是风影变幻，一股子清雅的香先是扑面而来，紧接着才是那难得急不可耐的声音：“你……你…此话当真？”

   “当真，半点作假不得。”张楚岚一字一顿道，眸色之间已是与他碰撞了几个来回，里面的认真纯粹较之于他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那……”他迟疑地开口，但故作沉稳也还是没能掩盖住字里行间的颤抖，于是他总算是惊觉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眼下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激动。

   百年前一场相遇相知，叫他记了百年；百年前一段恩怨情仇，叫他参了百年；百年前一位仙风道骨，竟是生生地叫他痴慕了百年，以至于今日，他还在固执地寻找着那人的投胎，死马当活马医似的疯狂地找着跟那人有关的所有线索。

   千年的清修，毁于一旦。可他不悔，他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与那人相识太晚。

   他抿唇，笑得勉强：“尊夫人这情况虽然难得一见……但其实也不是没有什么办法…”

   相传相思树下定情者，皆留有半数妖力，灵魂，与续缘之物三样。如今这三样倒也是齐全了一多件，剩下一件，就是天南海北他也得去找到！

    世间相传，异种双尾狐之血肉，可追溯轮回与真相。

   可惜他所爱的那个人却不属此列，他凌驾于世道轮回之外，九霄云外之间，魂飞魄散之际，本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可他仍固执地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也一定会找到他！

   哪怕，是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平也得平！